曾国藩致沅弟-长傲多言为凶德

沅甫九弟左右:
初三日刘福一等归,接来信,借悉一切。
城贼围困已久,计不久亦可攻克。惟严断文报是第一要义,弟当以身先之。
家中四宅平安。季弟尚在湘潭,澄弟初二日自县城归矣。余身体不适。初二日住白玉堂,夜不成寐。温弟何日至吉安?在县城、长沙等处尚顺遂否?
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:曰长傲,曰多言。丹朱之不肖,曰傲曰?讼,即多言也。历观名公巨卿,多以此二端败家丧生。余生平颇病执拗,德之傲也;不甚多言,而笔下亦略近乎?讼。静中默省愆尤,我之处处获戾,其源不外此二者。温弟性格略与我相似,而发言尤为尖刻。凡傲之凌物,不必定以言语加人,有以神气凌之者矣,有以面色凌之者矣。温弟之神气稍有英发之姿,面色间有蛮很之象,最易凌人。凡中心不可有所恃,心有所恃则达于面貌。以门地言,我之物望大减,方且恐为子弟之累;以才识言,近今军中炼出人才颇多,弟等亦无过人之处:皆不可恃。只宜抑然自下,一味言忠信行笃敬,庶几可以遮护旧失、整顿新气。否则,人皆厌薄之矣。沅弟持躬涉世,差为妥叶。温弟则谈笑讥讽,要强充老手,犹不免有旧习。不可不猛省!不可不痛改!闻在县有随意嘲讽之事,有怪人差帖之意,急宜惩之。余在军多年,岂无一节可取?只因傲之一字,百无一成,故谆谆教诸弟以为戒也。
九弟妇近已全好,无劳挂念。沅在营宜整刷精神,不可懈怠。至嘱。
兄国藩手草
评点
长傲多言为凶德
居丧多暇,在养病读书课子侄辈的日子里,曾氏时常对自己予以反省。他发现自己身上有两个致命的弱点:一为长傲,一为多言。这两个“凶德”给他招致了不少咎戾。衡之于史册,这两点也让不少名公巨卿因此而败家丧生。带兵的三兄弟都有这两个缺点,尤以六弟为甚,故特为将此认识写给九弟,望彼此引以为鉴。
长傲不必表现在言语上,神气面色上的长傲,也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。多言不必一定是话多,书信文章里好议论人、好多管闲事等等,亦很令人讨厌。在心理上,要认识到天下人才很多,自己并无过人之处,从而根绝“傲”的滋生;在修养上,要尽量宽厚含浑,少讥评、少嘲讽。曾氏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说:是非皎然于心而一言不发,劲气常抱于胸而纤毫不露。这两句话应视为他这一期间的重要体悟。

——《唐浩明点评曾国藩家书》(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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